英國日校及寄宿
筆者的英國寄宿中學生活只有短短的兩年,這段時間吸收得最多的,並不是課本上的知識外,反而是英國當地的文化風俗。其中就包括每年十月底的時候,當地人會自覺地在西裝的左方,戴上象徵紀念的紅色虞美人罌粟花 (又稱Remembrance poppy) 紙花扣針,紀念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、為了保家衛國而犧牲的人。這個名為Poppy Appeal 的紀念運動,在全球不同地方、包括香港都有舉行。每逢11月11日的「國殤紀念日」及延伸的星期日,一般設有附屬教堂的寄宿學校,都會舉行相關的紀念儀式,以悼念他們的無私奉獻。 讓留學生親身參與這場文化體驗 俗語有云「新來新豬肉」,寄宿學校直接示範了一場真人版「活動教學」:不論英國或是國際生、也不分日校或寄宿生,人人都會入鄉隨俗,在西裝校服上配戴小紅花,更會參與學校教堂內的特別崇拜儀式;而作為A-Level歷史科的「新豬肉」,老師特意在課前,向我們講解這朵花背後代表的故事。當然,在聆聽故事同時,需要加上自己的些少想像:在白茫茫的戰場上,大戰下來血流成河,遍地長滿了暗紅色虞美人花。在茫茫白雪的襯托下,形成了鮮明和悲涼的對比。從最初只是寄宿學校生活中,一種不起眼、但一定要參與的傳統,到了大學、研究生的時候,一直習慣性參加Poppy Appeal的紀念活動,甚至曾經專程慕名到訪倫敦西敏寺 Westminster Abbey,參加對民眾開放的公開紀念活動。之後回港工作,更是專程從英國訂購了一枚金屬扣針,金色閃粉背景,襯托著紅色的水晶虞美人花,得體之餘又有紀念意義,至今一直佩戴。整個文化傳承的過程,反覆強調的都是「參與」,透過親身接觸引導一個地道文化的起源,加上口述歷史的直接做法,讓初到英國留學的國際學生,有了一個非常立體的感覺。相比文字或理論,親身體驗對於認識當地文化來講,一種非常有說服力的方法。 不同文化背景,始終理性討論 升上大學的時候,筆者繼續承襲這個「異國風調」。作為當時歷史及政治系的唯一華人學生,在十月時節「自動自覺」配戴紅花,令一些英籍講師驚訝不已。一位教授亞洲國際關係的老講師見狀,主動給我一題課程以外的思考題:論「國殤罌粟」與中、英關係的未來發展。適逢當年英國首相卡梅倫,於十月率領龐大政商團隊訪華。北京以鴉片戰爭的歷史背景,指出英方成員西裝上的小紅花勾起中國人的民族情緒而抗議。老講師出題之日,早在媒體大肆報道爭議之前,確實有先見之明。老講師以「老外」的身分,向一位中國學生提問這種「敏感問題」,筆者沒有感到被冒犯,反而覺得這類互動極為難得。英國高等教育所追求的,是一種開明討論和理性思考,在不同的文化環境中做到求同存異,正是社會科學Social Sciences所需要的根本元素。筆者對祖國歷史的親身了解,與老學者深厚的國際關係理論,看似是兩方不同的陣營對壘,換個角度來看,更像是大家分享著自己的智慧和認知,互相包容和理解,甚至整個討論的結尾更跳出了原本的框架:中英海洋關係、中英美日印的五國南太平洋關係等。從一個「紙紅花節日」,可以延伸到無邊無際的討論,也是英國高等教育一種特色:鼓勵同學跳出現有思維,把想像和知識不停延伸到其他領域上。這種學習方式,讓同學吸收到的不單是知識本身,更是如何把單一的教條理論,靈活「應用」到不同層面的學術討論上。英國大學的課堂上經常有一種名為seminar的小組課節,為的就是通過討論個別課題,激發每個同學發表意見,把課堂上的所見所學,配合已有的內在知識,充實整個學術討論質素,顯示出英國人對於文化、學術的執著,卻又不乏創新及包容性。 後記:「紅花討論」後的延續 老講師是筆者的學術生涯中,最具啟發性及包容性的前輩,他不但舉薦了筆者入讀英國著名的倫敦亞非學院 SOAS, University of London,繼續深造國際關係碩士,他那份上課時的童真,酷似最近大熱的電影《魷魚遊戲》中的吳一男,同時又保持著學者的那份嚴謹和先見之明。無獨有偶,老講師對時局一語道破。那次「紅花討論」後的十一年,英國人帶著新建的航母編隊,低調地「重返亞太地區」。